“好。”
男子点点头,再转身时,仍旧带着满脸戒备。
他双眼如鹰目,锐利而冰冷地打量对面几人,虽未发一言,但那视线充分明说他的蔑视,蔑视他们所有的龌龊与勾当。
夜,再度沉默,只是寒风过后,那浓雾又黏腻地纠缠过来,伴在几人身边,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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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死寂过去已半月有余,此日为三月二十七,崔府之内,安静忙乱。
屋外是丫鬟小厮来回奔走,屋内却只有主仆二人。
典雅的红木榻上,纱幔半遮,一女子松松垮垮地绾着发髻,只着浅黄色兰花绣纹的里衣半倚着身子,满脸的生无可恋,而身边人却还在喋喋不休。
“崔清婉”瞟了一眼在榻前不断踱步的侍女,桃面杏目,乌发彩衣。
明明是足够机灵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
“被休一事我知晓四娘定是受了打击,但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
“郡王休妻本就是大事,可桓王未曾禀明圣人,也未曾告知崔家就擅自做了主,现在京城里早已是议论纷纷。”
“自然,有说四娘不是的,也有指责桓王的。”
那侍女虽是十七八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清晰缜密、思量有度。
只是她一口一个“四娘”,听得人心生烦躁,让倚在榻上的“四娘”本人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大郎君一听说四娘被休回家,当夜便下令府中仆从不许多生口舌,只当四娘还是未出阁的娘子,绝不许任何人轻看了四娘。”
“更别说二郎君、三郎君,就连远嫁余杭郡的大娘子和荥阳郡的二娘子也在这几日里加急送来书信关怀四娘。”
“崔清婉”眉尾抽动,显然是对这突来的兄弟姐妹们有些不适。
而且她也不知这崔家一大家子是真的亲近还是见了面只点个头问好的交情,所以只能在脑中将所有应对的方式都假设了一遍。
看着榻前还在不停言语的侍女,“崔清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根本没给自己留一点儿插话的余地啊……
“只是那夜四娘从桓王府离身时,不知怎的竟被神雷击中,此番劫难也多亏是四娘才逢凶化吉,现下虽说已昏迷了半月有余,可眼见着四娘还是日渐康复了起来。”
“听闻圣人知晓此事后,也曾在早朝间问大郎君有何见解。大郎君只说‘天子尚且不知,想必非天罚也’。”
“而后圣人未再多言,只是前些日突地下了旨意,说四娘虽和桓王两宽,但念在昔日情分上,仍赐四娘正三品云中郡夫人的身份。”
嗯?!
听到此言,“崔清婉”本涣散走神的目光忽得一亮。
正三品郡夫人?
这是有编——啊不不不。
咳咳,总之这意思是说自己还有俸禄可拿?
可以可以,这样看来目前这个身份大概是经济上已然独立,多半能少些约束,但不知正经办起事来有多大用,就怕只是个荣誉头衔。
啊——拜托——我想回家——我讨厌陌生环境啊——
坦白说,她也做过那种天选之女的美梦,什么穿越后呼风唤雨、肆意潇洒,或者美男无数,尽都拜倒自己石榴裙下。
可真走入现实,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还是有点社恐的那种。
原来的日子里,她可是连尝试一家新店都会预先在脑海中排练过很多遍,她对社交也不能说是排斥,只能说是没那么渴望,她也有一些兴趣爱好,不过大多是泛而不精。
要说有一点好,那就是她算得上豁达,她并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得过且过,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也在认真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所以此时此刻,她已然是尽了全力地保持理智冷静,毕竟只有天晓得这一睁眼就完全是陌生环境的处境有多难为她。
啊……坚强,必须坚强,就算崩溃也不是现在,先搞清楚情况最要紧。
“崔清婉”在衣袖地遮掩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后她立刻提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涌上鼻腔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