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96年,重新策划了攀登计划……”
铃木盯着那粒米眼泪就掉了下来。
张三木后来才知道他的执念,也才知道铃木96年那次在山上与登山队队长大吵一架,把前辈惹怒了,他甚至想直接拉着两个夏尔巴尔就往山上冲,被拦了下来。
也难怪他们把铃木一个人扔在路边。
那个时候铃木躺在地上只是说,雪山好冷,为什么他们要留在这里啊?
张三木心想,是啊。
嘉措捧着两杯茶噔噔从家里跑过来。
然后把茶递了一杯给张三木,另一杯放在了铃木的身边。
他用藏语说,不哭了,我不打你了啊。
没人能听懂,张三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嘉措说:“然后就是98年遇到了吧。铃木老了很多,跟着搜山志愿者一同来的。老张也在里边……”
张三木和铃木难得没有吵架,再见面时铃木甚至笑了下,张三木也笑了下。
铃木中文很流畅,私下里练了很多,他望着雪山说,你说这次他们会认出我们吗?
张三木沉默片刻,会的。
他在尸堆里一眼认出了李河峡,青紫的面容有些模糊,全身都是冰的。
他背着他在寒风雪地里往山下走,身形在风雪里模糊。
铃木在后边沉痛地嘶哄,张三木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身边有一圈裹尸袋,里边都是他的兄弟朋友。
铃木被圈在中间,显得孤零。
嘉措说:“他们到了我家,送了我玩具和书本。但我只能勉强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我爸妈不太欢迎铃木……”
96年铃木登山队离开后,雨崩爆发了他们有史以来从未见过的特大雪崩。
成群的树木瘫倒,藏民损失惨重。
嘉措的爸妈对这个外国人没什么好颜色,但还是端了热茶,给他们驱寒。
铃木听了三遍,听懂了这个消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眼神里一阵茫然。
“我爸妈看见铃木走在路上看见垃圾,会自觉捡起垃圾。虽然不太喜欢他,但还是给了他们的热茶。”
“铃木过了一会自己站了起来,一直说谢谢,然后连夜飞机回了日国。我在那一年也跟父母回了县城。”
嘉措说,“再遇见他们就是十年后了。”
胖爷忽然笑了下,很感慨,“人生如戏。”
“是。”张三木说。
比人离开而言,人的死去更加沉重。
宿天水忽然也很茫然,他攥紧风马纸,又一下一下碾平。
他有些害怕。
宿天水喃喃说:“对。”
人生如戏,池历会在一次不告而别里失忆。
在这一次离别里,池历会不会有别的意外,甚至也许可能会死。
很危险的。
他莫名惶恐。
他咬着唇,长密的睫羽落下影子,有点后悔对池历那么凶。
他应该轻轻地抱着池历,然后亲他一下,很轻声温柔地说,我们暂时分手。
而不是在池历怀里一声不吭的。
宿天水把自己埋进池历的衣服里,拉上衣帽,像山林草野里的一朵蘑菇一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