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黑马之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他蹬鞍隆背,显得威风凛凛。尽管年岁已高,约有七十出头,但他的精神矍铄,雪黄的长须随风飘扬至颈后,为他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两道又厚又长的眉毛下,藏着一双又细又长的眸子,开阖间神光闪烁,令人不敢直视,仿佛能洞察人心。
老者身着一身青绸秋衫,两只大袖轻轻卷起一半,露出一双细黄而有力的手臂。足下则是一双布质便履,简约而不失风范。初见之下,人们或许会以为这位老人只是一位山林逸士,悠然自得地游山玩水。
然而,他们却不知,这位老人,竟是名扬大江南北的王牌镖师——青剪手吕世遗。他自出道以来,凭借高超的武技,令多少绿林中的不可一世之徒,丧命于双掌之下。在武林中,无论是水路还是旱路,只要提起这位老人的名号,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吕世遗的声望之高、武技之精,早已使一班绿林道中人望风披靡。只要是他那面青剪镖旗所过之地,便如同畅通无阻的令牌,从没有任何人敢轻捋虎须。尤其是近十年以来,他年事已高,几乎从未亲自押过镖。然而,再大的银镖也只需两位镖师,亮出吕世遗的青剪镖旗,便能畅行四方,无所畏惧。
然而,在这狂风肆虐的傍晚,这位老人家却亲自出马了,这简直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原来,那黄马之上的少女,正是他独生的掌上明珠——吕素柠。
这吕素柠自幼追随父亲,练成了一身惊人的绝技,尤其擅长使用一种名为“青魄剪”的暗器。这是吕世遗独创的暗器,一手三剪,威力无穷,是他们父女独有的绝技。因此,武林中人都给这位姑娘起了一个绰号叫“青魄剪”,她的名声早已在武林中传为佳话。
那么,这究竟是一趟什么镖,竟然能令他们父女二人一齐出手,而且连八位镖师也倾巢而出呢?这其中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原来,这条秦岭侧道近期风传出现了一位神秘的绿林怪客。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容貌,只知道他手中持有一面怪旗。近月来,已有不少成名镖师折在他的手上。
这位龙旗怪客似乎专门与镖师为敌,对于一般的商旅却并不刁难,任你带着多大的财产也能安然通过。然而,一旦是保镖的行列,那就算是倒了霉了。他不仅劫走镖银,还多半会取人性命,手段之狠辣、下手之毒辣简直令人发指。
因此,在风传之下,吕世遗这位老人家不得不谨慎行事。正巧此时要往川地走一趟镖,于是他一反往常的作风,亲自出马率众押镖。
然而,这并不是他亲自出马的唯一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掌上明珠吕素柠小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自幼便许配给了云南点苍山前辈异人,龙可忠之子龙匀甫为妻。此次行镖便是为了送女出阁。在这双重的情形之下,这位老侠客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以确保万无一失。
大江南北的武林人士此时都已获悉了这个消息,他们认为这一次那龙旗怪客可算是碰上了棘手的人物。以青剪手吕世遗那种惊人的武功和威名,江湖上都认为那龙旗怪客一定会望名生畏,绝对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位老镖师。
就连吕世遗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常常心想:“如果那使龙旗的小子聪明的话,他就应该这一次躲得远远的。否则的话……”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龙旗怪客的下场。
“我老头子晚年,看来又要破例开一次杀戒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豪气,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那段峥嵘岁月。
此时,他们绕过了这座险峻的山口,眼前的地势愈发陡峭。老头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仍不忘对身旁的女儿笑道:“若那龙旗怪客真的在此盘踞,那这里的形势确实险要至极,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吕素柠闻言,秀目一转,在马上笑道:“爹!人家都说这龙旗怪客厉害得很,恐怕是知道爹要来了,吓得他早就逃之夭夭了……”老人手持银须,笑道:“但愿如此吧,我老了,也真不愿再多惹事端。”
二人正谈笑间,忽然听到一阵铃铃的破空之声。吕世遗脸色一变,“啊”地叫了一声,仰头一看,只见一杆黑羽朱杆的雁翎响箭一闪即逝,飞向了对面的山岭。
他父女二人立刻拧紧缰绳,勒马停下。前行的人马也一阵吆喝,纷纷停马不前。那八位镖师中,有四位已经亮出了兵刃,转马驰近镖车,另四位则勒骑不动。喊镰的趟子手老霹雳李来亨,此时也见状不妙。他身为老江湖,押镖以来见过无数惊险场面,一见这枝雁翎响箭,便知是绿林中踩盘子的信号,心中不由一惊。
他立刻扭骑催马,驰近吕世遗父女,低声说道:“当家的!有情况了,这地方对我们太不利了,你老人家得想个办法啊……”
吕世遗双目环扫四周,也发觉此地地势狭窄,一旦动手,难以顾及镖车。他不由冷哼了一声,道:“小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前面带路,先出了这个岔口子再说。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的人物,竟然敢给我老头子过不去……”
老霹雳李来亨闻言后答应了一声,立刻掉转马头,口中吆喝道:“镖头说立即护镖前行……”随后领先催骑,又吼了起来:“镖——镖——荣盛——荣盛——”
“吕——世——遗——吕—世——遗——”这声调悠远回荡,在四谷之间回环不绝!
吕世遗在马上打量四周山势,心中也不由暗自惊叹。他暗想,好一番地势!放眼望去,奇峰耸立,峭壁林立,老藤纠葛,延伸着茂密的森林。这绿林人竟然盘踞于此,仅此见识和气魄便已透着不凡。
吕素柠此时娥眉深锁,挨近父亲道:“爹……我们还是绕道吧……。”
青剪手吕世遗闻言,一耸那两道黄眉怒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吕素柠不由脸一红,吃吃道:“女儿总觉得这一次不大吉利似的。爹岁数也大了,何必再和这些绿林小丑一般见识?”
吕世遗冷笑了一声,道:“真是满口胡说八道!我青剪手自从吃了这口饭以来,何曾做过这种丢脸的事?你不要替爹担心了。谅这等小辈又能把我父女如何……嘿嘿……”
这老人冷笑着,那一双细目乍开又阖,眸子内透出令人心悸的光芒。他依旧带马前行,无所畏惧。
转眼间,这一行镖马又前行了三四里。眼前的地势高亢,松柏众多,大都高耸入云,垂荫数里。除了这一行人马走路之声和嗖嗖如哨的风声外,四周竟是一片寂静。
很奇怪的是,自从那支响箭消逝以后,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这愈发令人感到不解和紧张。
吕素柠展眉一笑,说道:“别是这伙贼人听到喊镖声,知道是我们荣盛镖局的镖,吓怕了吧?”说完又看了父亲一眼,抿嘴一笑。吕世遗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太幼稚了……正因为这伙贼子一直不出来,才越是不凡。你等着看吧,事情没完。我只是奇怪,难道还真有明知我老头子亲自押镖而来,却胆敢来劫镖的人吗?这人真是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