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晚这一觉睡了很久,直接睡到了翌日的破晓黎明。
苏梦枕一整夜都靠在床头小憩,几乎是在她醒来的同时,他也当即跟着醒了过来。
此时她眼睛里的血色已然全都褪了个干净,身上好似也不再裹挟着那股骇人的猎猎杀气,看起来应当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苏梦枕长长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却又发现自己这口气好似松得有些太早了。
她的目光极为平静,不再带有半分杀意,但却一直呆愣愣地盯着床顶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盯着盯着,听到些许响动后,又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淡至极,陌生至极。
陌生到让苏梦枕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起慌来。
这副模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正常。
他眉头蹙了蹙,试探着唤了她一声,“阿晚?”
她又偏头瞧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冷得像块寒冰,就像是根本不认得他这个人一般,而后又继续转回头去呆呆地盯着床顶看。
苏梦枕心都被她看凉了。
周身的温度好似也跟着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熬了一整日都没怎么睡,突逢如此巨变,蓦地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栽倒。
但苏梦枕怎么可能在这里轻易倒下去。
他复又坐到了床边,竭力稳住了极度不安的心绪,然后用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语气问她,“阿晚,你还……认得我吗?”
她又第三次转过头来看他,好像有些被他闹得烦了似的,目光中虽仍然陌生,却已不再冷漠,显而易见地带了些不耐烦,接着又皱皱鼻子皱皱眉,斜了他一眼,裹着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理人了。
苏梦枕怔了半晌,才慢慢抬起手覆上了额间,此时感觉整个人好似堕云雾中,头脑中昏昏沉沉的,迷茫惘然不知所从。
一直到喉间再度泛起了止不住的痒意,他才逐渐地缓过神来。
……
树大夫一大早就被苏梦枕遣人再次请了过来,但在替花晚晚看诊的时候,她极其不配合,诊脉的时候不愿意伸出手来,望闻问切拨她眼睑的时候,她又把自己整个脸都蒙进了枕头里。
原本一会儿就能完事的事情,却愣是要苏梦枕用吃的连哄带骗,花了大半个时辰手把手喂了顿早饭,才好不容易让她配合着乖乖听话看完诊。
树大夫诊完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我也不能确定,但或许是由于一枝毒锈扰人心智的毒性,外加她当时受了不小的刺激,两相作用下,才使得她成了现今这副心智有损的模样。”
她吃完早饭又爬回了床上,看完诊后立马揪起被子蒙了回去,苏梦枕担心她整个人闷在里头呼吸不顺畅,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才站起身来,有些迟疑着问道,“她这样……能恢复吗?”
树大夫问,“若是不能恢复呢?”
苏梦枕怔了片刻。
自她醒来之后直至此刻,他只一门心思地担心她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好像都还不曾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其实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根本不能算是什么问题。
他说,“不能恢复也没关系,只要她人能够好好的,没伤没痛的,还在我身边就好。”
他曾于六年前彻底失去过一次。
那种彻底失去她之后心如死灰无力至极的痛楚,他实在不愿意再经受一次了。
如今这般模样,虽然心智有些缺失,虽然暂时不认得他了,但只要她还能够好好的在他身边,这些也都没什么关系了。
树大夫却是忽而笑了,“虽然脉案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问脉也能看得出来。”
苏梦枕微一侧头,循着树大夫的目光看向了床上那个姑娘,正好瞧见她偷摸摸地睁开一只眼睛在偷瞄他,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目光,又立时紧紧闭上了眼蒙上了被子,俨然一副做贼心虚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他怔了下,却又蓦然笑了起来。
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在此刻落了些回去。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还是认得他的。
……
树大夫给她开了些静气凝神的药物,虽对她身上的毒起不到什么解毒效果,但至少能让她的情况保持在一个较为稳定的状态上。
但吃药又是一个大问题。
她如今心智有缺,太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