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喂她吃早饭的时候有多乖巧,在吃药时就有多难搞。
还没开始吃呢,茶花刚端着那碗熬好的药汁走近前来,就被她皱着鼻子白了一眼又一眼。
这时就得庆幸她所习练的武功不是狄飞惊的‘眼刀’,否则这么一会儿工夫,茶花身上估计就该是千疮百孔了。
但茶花也被她这无形的眼刀剐得心里直打鼓,手上直打颤。
苏梦枕无奈摇头,接过了药碗,“你先下去吧。”
茶花如蒙大赦,掉头离开的脚步快得活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似的。
但他的身后没有老虎,只有一只不肯喝药的兔子。
一大包苦药才熬出了这么一小碗黑黢黢的药汁,闻起来确实是苦得厉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浓缩的精华。
苏梦枕一手端碗,一手将她捉了起来,然后又拈起匙子搅了搅药汁,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张嘴。”
自她醒来到现下已经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了,苏梦枕大概也弄清楚了她具体的状况,她如今其实听不怎么明白一整段太长的句子,但像这样短短几个字的语句,她还稍微能够听得懂一些。
但她此时却装作听不懂。
她闭紧了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实在太过熟悉了。
明明她已经病了,不记得他了,但苏梦枕却在这一刻莫名觉得有些安下心来。
不论再怎么样,她仍然还是她,她仍然没有变,这就足够了。
他重新舀了一勺药,又再次耐心地哄她,“乖,张嘴。”
勺子抵得近了些,她稍微一动唇上就沾了点,于是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接着就立马被苦得皱起了脸。
然后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说哭就哭。
她还不怎么会说话,眼睛里无声地下着雨。
但瞅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怨念,满是控诉,就好像他虐待了她多狠似的。
苏梦枕只能无奈地放下药碗,刚想哄哄她,却见她的眼泪好似已经止住了。
他并未多想,只从怀里取出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渍,然后又端起了药碗。
于是她的眼泪立马又下来了。
苏梦枕:“…………”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但又拿她实在没办法,她一哭,就算明知是假的,他整个心也都像是泡在泪水里,又咸又涩,还微微发着酸。
苏梦枕无法,只能再次放下了药碗。
然后不出所料,她的眼泪立马又止住了。
她的脑子里如今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在发现一流眼泪就能不喝那碗苦兮兮的药之后,就好像抓到了什么窍门似的,只要他一拿起药碗,她就使劲挤起眼泪,只要他一放下药碗,她就立时跟着停了下来。
眼看着她的嘴是肯定没法强行撬开了,但对付这种任性的小孩子,总得用些小孩子最喜欢的法子,苏梦枕还记得她从前一直很喜欢那些果子极酸的糖葫芦,于是吩咐人去市肆上买了一些回来。
果不其然,人的口味终究没那么容易就改变,在试吃完了一串之后,她确实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接着又想伸手再拿一串,但苏梦枕却是不给了。
她拧着眉使劲瞪他,那意思,好像他要是再不给她,她就要扑上去动手抢了。
苏梦枕没忍住笑了下,抬手指了指床头小几上的药碗,跟她有商有量地沟通起来,“你喝完,我就给你。”
她低头瞅了一眼碗里头黑黢黢的药汁,目光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然后又抬眼看向他,摆出了一副她什么都听不懂的表情。
苏梦枕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只将手上的一把糖葫芦在她跟前左右晃了晃,她的眼珠子也跟着左右转了转,那一双兔眼里只看得到糖葫芦,根本就看不到他这个人。
苏梦枕在此时忽然也发现了盲点,她都不认得人了却还能认得这些吃的,所以对这姑娘来说,吃的都比他还重要是吗??
他一下子就被这结论给气笑了,趁她正盯着糖葫芦没注意,低下头覆在她唇上咬了她一口泄愤,轻轻的,倒没怎么舍得用力,他原本咬一下就打算起来,但她好像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的水光轻轻漾动,仿佛瞬间就漾进了苏梦枕的心底里。
她这副模样实在令人不由得心头发软。
他没舍得离开,于是转咬为磨,在她唇上辗转,她刚吃了一串糖葫芦,有点微酸,但更多的还是甜,甜得他不自觉溢出了些笑意来。
她果然,还是认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