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徐徐,吹起程娘子头上的白纱幕离,如蝶翼般若隐若现,翩翩起舞,映出她婀娜动人的身姿。顾雁忽然意识到,啊,这就是未来的颖王妃,果然是高门贵女,仪态万方。
「嗯,」卫柏淡淡应了一声。
「殿下,」顾雁忽然说道,「鄢公子是奴婢旧主。今日重逢,有许多话想与鄢公子一叙,奴婢先退下了。」她朝卫柏和程仆射等人一一福礼,躬身退到远处,匆匆转身。
于是她再没看到,卫柏盯着她背影的冷冽目光,和他负在身后捏紧的手指。
第24章
刚走一段路,顾雁忽然有点后悔。
鄢和的马车在车队最后面,而颖王车驾在队伍最前。所以,她得穿过整整一条队伍,去找鄢和。途中,得接受无数官员和侍从的目光洗礼。她抱着双臂,尽量目视前方,保持着面色平静。还好有面巾挡着脸,让她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这些正在看她的人,定然有那晚的刺客同党。反正已被他们知晓了身份,她再一味躲在车厢里,也无济于事。现在,神鴞营定然也在暗中调查潜伏的刺客。不知什么时候会查出来,也不知是否会牵连她。
这些她都左右不了,只能尽快联系鄢和,与他商量一番对策。至少有个助力,比自己单独面对这些潜藏危险更好一些。好在明面上,鄢和是她的旧主,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去叙旧,也是理直气壮的。若是半夜穿过数百人的营地,偷偷摸摸去找他,反倒容易被发现和怀疑。
如此想着,走了半晌,终于来到队伍最末尾。她遥遥看到鄢家马车,加快了脚步。
鄢和正站在车厢旁,抱着手来回踱步,似在思量什么。他看到走来的顾雁,眸中骤然一亮,疾步上前迎向她:「阿……容娘!」
他匆匆来到近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他眼眶倏尔泛红,压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容娘,我找了你很久。」
「嘘……」顾雁轻声一嘘,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附近还有其他官员的车马,随行人员正忙着扎营。汝平地方官兵守卫在旁,还有神鴞营宿卫不时巡逻。她低声道:「少公子,此处人多眼杂。我们找一处僻静地方说话。」
鄢和连忙点头,拉着她的手臂疾步返回。
虽隔着衣袖,仍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凉意。顾雁轻轻挣脱他的手,鄢和讶然回头,却见她腼腆一笑:「少公子,我自己走也无妨。」
鄢和面露歉意:「抱歉,我一时情急。」
「不要紧。」顾雁莞尔。
虽然小时候,她也曾拉着鄢和满园子乱跑,但毕竟那时还小。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好像当着这么多人拉手,有些不合适。
两人来到停在偏僻处的鄢家马车旁。鄢和低声吩咐小厮:「盯紧周围,若有其他人接近,立刻示警。」
「是。」
鄢和旋即示意顾雁上车说话。她点点头,提裙登上车厢。
两人都坐在车里后,鄢和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没有旁人靠近,才回头看她,低声急问:「阿雁,你怎会在卫贼身边?!」
顾雁叹了口气,把这些年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鄢和难以置信:「当年谢夫人把你送走,应是让你来霁山找鄢家。你为何不来?」
霁山,是鄢氏老宅所在之地。而谢夫人,就是顾雁的娘亲。
顾雁摇头:「难道卫贼不会注意霁山吗?我去你家,只会让鄢家背上窝藏顾氏罪女的名头。」
鄢和沉默下来。只听她又问:「鄢伯父近来身体如何?」
「还算硬朗。但宅邸门外有人日夜监视,逼不得已,父亲只能称病不出,谢绝一切拜访。如此谨慎过了两年,父亲才让我到梁城应召。」鄢和怅然说道。
顾雁轻轻颔首:「卫贼多疑,鄢伯父又是顾氏倚重旧臣,他必不放心。幸亏鄢伯父收敛锋芒,也幸亏我没去霁山,否则定会牵连你家,让鄢家这两年也过不安稳。」
「小时候,祖母和谢夫人就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却辜负了她们的嘱托……」
鄢和捏紧衣摆,眸色里回荡着深切的哀恸,「顾侯被俘北上时,我就听到传言说,丹阳郡主在颖军入城前重病暴亡,连夜下葬。可我不信,你一向康健活泼,怎会重病暴亡?后来我托人打听,得知颖军押出顾府的囚犯里当真没有你。又想,万一你侥幸逃过一劫呢?于是我又派小厮暗中扮做行商,四处找你,还是一无所获……」
顾雁放柔了声音:「平宣阿兄,不必愧疚。北上寻亲是我自己的决定,从未后悔。也许你觉得这很愚蠢。阿娘明明已经送我出来了。可我顾雁实在做不到,明知他们在远方煎熬,自己独善其身,亦或牵连旁人。他们是我骨肉至亲,就算赴死,我也愿陪他们一起。」
她温婉的声音里,每个字都无比坚定。
鄢和久久看着她,最终一声叹息:「你从小便如此。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他摇摇头,又道:「鄢家这两年断绝了一切对外来往,更不曾探过梁城的消息。也不知顾侯和谢夫人到底被如何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