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推开那扇竹门。刹那间，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任瑶下意识地抬手遮眼。待眼睛适应了光线，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宽阔的院落，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有些地方还带着些许潮湿的痕迹。数十名缺胳膊少腿的矿工正在晾晒灵药。他们动作迟缓却熟练，将各种药草小心翼翼地铺在竹席上。最令人心惊的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伤残。有的双臂齐肘而断，断臂处裹着粗糙的绷带，隐隐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迹；有的眼眶空洞，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让人不忍直视；还有几人拖着溃烂的下肢艰难移动，身后留下一道道血印。
“恩公来了！”一个失去双腿的老者撑着木凳，双手用力地挪动着。他的手掌布满老茧，在凳面上磨出血痕，却浑然不觉。他脸上却带着真挚的笑容，那笑容里透着对墨渊的感激。“新一批灵苗已经种下，长势很好。”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充满了欣慰。
墨渊弯腰扶住老者，动作轻柔且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王老，您该多休息。”他的语气中带着关切。
任瑶注意到墨渊扶人的动作，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冷酷的黑衣人判若两人。
“这位姑娘是？”王老浑浊的眼睛望向任瑶，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无涯剑宗的弟子。”墨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院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矿工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来。一时间，院子里只有微风拂过药草的沙沙声。
织星下意识后退半步。她看到一个年轻矿工空荡荡的袖管，断臂处还缠着渗血的纱布，那鲜红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别怕。”王老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们这些废人，伤不了剑仙大人。”
墨渊轻轻掀起王老背部的衣衫。王老的背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呈现出暗褐色；有些还在化脓，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最骇人的是腰部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让人触目惊心。
“王老在玄铁矿干了四十年。”墨渊的声音像钝刀割肉，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众人心里，“直到有次少挖了三斤矿石。”
冷轩的雷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起自己曾抱怨宗门发放的玄铁纯度不够，现在终于知道那些矿石是怎么来的，心中满是愧疚。
“不…不是这样的…”苏清澜摇着头，神情有些慌乱，“宗门规定矿工每日只需…”
“只需挖二十斤？”王老突然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是啊，少一斤抽十鞭。”他指向角落一个正在捣药的少年，“那娃儿的爹，就死在鞭子下。”
少年抬起头，左眼只剩下一个血窟窿，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他沉默地继续捣药，石臼里的草药被捣得泛起诡异的绿色泡沫。
任瑶的胃里翻江倒海。她认出那些是治疗灵毒侵蚀的药材，而少年捣药的手法，分明是无涯剑宗基础功法中的“灵药九炼”。
“你们…会炼丹？”她声音发抖，心中满是震惊。
“恩公教的。”王老骄傲地挺起胸膛，虽然身体残缺，可眼神里却透着自豪，“我们现在能治简单的毒伤。”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血痰。
墨渊的手按在王老背上，一丝紫气渡入。咳嗽渐渐平息，但任瑶看到王老的指甲已经开始发黑——这是灵毒攻心的征兆。
“为什么救他们？”冷轩突然问道，眼神中带着疑惑，“你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墨渊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像你们宗门一样，把他们当耗材用完就扔？”
院角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孩子正在玩捉迷藏，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响亮。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身上的残疾不存在，那一刻，院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夕阳西沉，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将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药香混合着血腥气，在暮色中弥漫开来。任瑶突然意识到，这些矿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与命运抗争，都是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