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的四月天气回暖,东风慵懒,吹得垂丝海棠簌簌落红;柳絮也被搓成细雪,漫过朱墙黛瓦。
长公主府邸内,沈栀禾正凭阑倚坐,拿着本政治纲要细细研读。
竹月却满心欢喜的跑了进来,腰间佩戴的铃铛沙沙作响。“殿下,王丽婶子回来了,说想求见你。”
自打沈栀禾将那纸陈情书交予裴时逾办案后,王丽也作为证人跟着他辗转翼州,如今已半月有余。
少女慢条斯理的翻阅着手中书卷,挥手示意她去将人带进来。
竹月应声后就退了出去,不多时早早等在外殿的王丽就提着裙摆走了过来。
妇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恭恭敬敬的朝她俯首行礼,嗓音里都透着雀跃。“民妇跪请殿下金安!”
沈栀禾抬手抚着云鬓,撩起眼眸望向她。“段家赔给你的抚恤金可收到了?”
“收到了,多亏那裴公子据理力争,为民妇申冤!”她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还比了个“二十两”白银的手势。
“不过殿下您消息这么灵通吗?那官府大人说还未结案呢。”
“欺压你的地主是当今太尉的旁支族人,他仗势欺人这事在长京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闻言,王丽瞳孔微缩,面庞一瞬间失神变得苍白,支支吾吾道。“那民妇会被太尉报复吗?”
她半辈子都面朝黄土,只知道男耕女织,文书中的王侯将相更是与她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京鸣冤告的是这种官宦权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做错了就得认。”沈栀禾掷地有声,目光带着安抚的意味落在她身上。“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判人死刑的是与你同行的裴公子,你怕什么?”
这场命案由监御史审理,裴时逾协同。
但沈栀禾清楚的知道提出将翼州太守卸任入狱,和段家纨绔当街斩首的是他裴时逾。
这人嫉恶如仇,对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更是恨之入骨。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皇兄怕也是觉察了这一点,私下默许了他这种杀鸡儆猴的做法。
论借刀杀人,她皇兄比她还略胜一筹。
但王丽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单纯又天真。“那裴公子因为我而得罪了太尉,他的仕途会不会受到影响?”
“你这么担心他?”
“裴公子为人正直,判案过程中又对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多有照拂,民妇不忍见他官场失意。”
沈栀禾轻抿着茶,听见她的话时莫名想笑。裴时逾夹杂在世家皇权之间,游刃有余。他算计人心时毫不手软,仕途顺遂的让她都怀疑自己养虎为患。
“皇帝自有判决,你别操心了。”她随口敷衍道,随即又岔开话题。“如今你丈夫的命案尘埃落定,你可有为自己想好后路?”
“民妇想回翼州故里,我的石头也到了启蒙之年,我想让他饱读诗书,将来成为裴公子那样的清流名臣。”说这话时,她眼里都带着希冀,弯着唇角朝沈栀禾露出笑容。
沈栀禾也回忆起初见这对母子的情景,那男孩胆识过人,不惧周围刀光剑影将他母亲牢牢护在身后,是个孝子。
“他小小年纪就开了心智,本宫瞧着日后定能蟾宫折桂。”
话落,她又抬手示意疏月将备好的一包碎银赠予王丽。“你们孤儿寡母的,往后日子艰难,这些就算本宫资助你的,你拿去做个小本买卖,没有田地也能养家糊口。”
王丽眼泛泪光,双手接过后又朝沈栀禾虔诚的俯首行礼。“殿下纯良仁厚,民妇无以为报,愿来生衔草结环,侍奉公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