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语气温柔残忍而漫不经心,动作好似真的让她剖开他的心。云渺这次是彻底被惹恼了,猛地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扭过头,下定决心再也不理他。
她的手从他的掌心挣脱的刹那,对面的少年突然怔了下。
那个瞬间心脏微不可察地疼了一下。
就好像刚才那个放肆的玩笑动作真的在心口上轻轻划开一刀。
他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女孩在睡梦中不高兴地低哼一声,直接闷头钻进被子里,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谢止渊有点烦躁。
原本喂药这样的事不该由他来做的,但是董管事那个古怪的小老头催着大夫走了,又毕恭毕敬把这碗药捧到他手里,笑眯眯地让他亲自去喂。
谢止渊没有给人喂过药。
路上给她喂水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耐心,现在居然还要哄着她喝药。
这个少年把碗往床边一搁,不想哄了,转身就走。
窝在被子里的女孩却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知道是因为做了什么梦,她迷迷糊糊地小声喊了一句:“谢止渊?”
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微微怔了一下。
“谢止渊。”她又在睡梦中喊了一次,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手指沿着他的衣角,摸摸索索地向上,揉皱了他的衣襟,最后终于碰到了他的手指。
——她忽而拉住了他的手。
因为发着高烧,女孩的手指近乎滚烫,嵌入少年有些冰凉的指间。
仿佛埋下一粒小小的火星,点燃了,烧成一团很小的火。
分明是很小的火……
却好似烫伤了他。
指节微微屈了一下,他几乎要从她手心里抽离而去,可是她却更用力地牵住了他。
“谢止渊”
她在睡梦中呢喃般地呓语。
身边的少年稍稍偏了一下头,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听见她喃喃地对他说:
“谢止渊我想回家。”
他怔了一下,轻轻眨眼。因为要出远门,云渺花了足足三日收拾行李,包括各种各样的换洗衣物还有瓶瓶罐罐的药物,阵仗大得就像是绘本故事里的小动物搬家。
她每天盘着双腿坐在木地板上,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开来,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包裹里。谢止渊就坐在她对面的窗台上,双手搭着窗格倚靠在阳光下的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她,时不时嘲笑她一句,再被她反讽过去。
“你真的好麻烦。”他还在抱怨,“缺什么都可以在路上买。”
“我不要。”云渺瞪他,“银子也不是这样乱花的。”
“可是你带那么多东西,很重,最后还不是让我背。”他指出。
这句话云渺没办法反驳。她闭着嘴又把几件睡袍塞进包里,闷了一会儿,想到了回击他的办法:“才这么一点重量就不愿意背。谢止渊,你是不是背不动?”
“怎么可能。”这家伙果然反应很大,从窗台上站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窗边支起的藤木架子上,草编笼子里的绿鹦鹉立即吱哇乱叫,跟风一样,还兴奋地扑扇起翅膀。
云渺“扑”一声笑了,觉得逗弄黑莲花很好玩。对面的少年忿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她和鹦鹉都在嘲笑他,干脆坐在窗台上向后一仰,翻下去不见了。
坐在房间里的女孩抿着笑意,弯了一下眼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得那么开心。
次日清晨,天空亮起一点蟹青色,朦朦胧胧如同远山新色。
长街上的晨鼓一声接一声地响起,鳞次栉比的坊市在晨鼓声里如潮水般打开。城门上的千斤闸轰然升起,入城和出城的人流来来往往。
一个戴斗笠的少年牵着一匹乌骓马,晃晃悠悠地出城。马背上坐着穿襦裙的女孩,靠在马鞍上打着呵欠,裙摆从马鞍上散落下来,一摇一摆,像是花开。
递过通关行牒出城后,两个人沿着一条小道走了一阵。谢止渊翻身上马,带着云渺策马飞快地掠过一片林地,而后停在了一条小河前。
“我们是要坐船?”云渺问,看着谢止渊。也许是为了低调行事,这个少年难得没有穿鲜亮的颜色,而是穿了件黑色劲装,斗笠微微压下来,一只手拽着缰绳,站在林地间,身形修长如竹,有一种肆意而张扬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