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哭了,脸上很髒。”少年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浅灰色手帕替她擦拭泪痕。
小姑娘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圆圆的脸颊仿佛粉雕玉琢般,像鲜嫩的红苹果,又像可爱的年画娃娃。“年画娃娃”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又黑又密。
“只要你不哭,就给你吃面包。”少年想了想,伸手递出缺了一小半的白面包。
宁姿哭得太久,确实消耗体力,闻到面包的香气,有些馋,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少年撕下一小块面包递到她面前,本以为她会伸手接,没想到女孩直接伸长脖项嗷呜一口咬了下去。少年愣了下,半晌才缩回手,有些好奇地看着女孩咀嚼后往下咽。
这面包比看上去美味,有一股隐隐的奶香味。宁姿眼巴巴地看着少年,意犹未尽。少年懂了她的意思,问:“还想吃吗?”
宁姿毫不扭捏地点头。
少年又撕了一块递过去。就这样,他一块一块耐心喂,她一口一口吃,整块大面包被吃得精光。少年没想到这女孩个子小小的,食量却不小,低道:“你好像真的很喜欢。”
“还可以吧,不够甜。”
“是海鸥喜欢的味道。”少年淡淡说。
这次换小宁姿愣住了,反应了两秒后,才问出口,“是用来喂海鸥的?”
瞬间有点反胃。
“像喂你一样,一块块撕下来喂的,很干净,没沾上海鸥的口水。”他认真解释,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白面包,问,“还想吃吗?”
“不想。”宁姿还是不太乐意和海鸥吃一样的食物。
少年低头拆开包装纸,缓步向前走,停在栏杆旁,天高海阔,半空中飞鸟盘桓啼鸣,海鸥的眼睛漆黑中闪着光芒。海潮磅礴,雪白的浪花在视野里一朵朵绽放,碧空如洗,阳光暖耀,簇簇海潮接连不断,涌起的水珠快要融入天幕一般。
小宁姿下意识跟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亲人不在身边,孤身处于这个全然陌生的人潮里,他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便令她感到安全。
少年撕下一小块白面包,同先前喂她吃一样,温柔地朝半空擡起手。一只翺翔的白鸥目中锐光一闪,经盘旋半圈后,以利箭飞射般的速度朝他直沖沖扑去。盯着它尖利的喙,宁姿吓得双手捂眼,叫了声“小心”。
尾音刚落,再看过去时,海鸥已衔着面包块飞远了。她有些惊讶地垂下手,睁大眼,只见少年再度撕下一块面包,这一次没有喂海鸥,而是转过身递到她面前,“想尝试一下亲手喂海鸥吗?”
小宁姿踌躇起来,心中是跃跃欲试的,但一瞥那一只只矫健活跃的飞鸟,它们有尖利的喙和爪,又怕了。
“不用害怕,像我一样。”少年瞧出她的心思,示範一样地擡起手臂,剎那间,又一只海鸥降落準确无误叼走他指间的面包块。随后他不厌其烦,撕下一块面包递到她手中。
小宁姿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手指捏着面包,却迟迟没有擡起手臂。
“它们都很温柔,不会伤害你,相信我。”少年低下头,靠近一步,小宁姿感觉手背触感柔软干燥,是他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二人交叠的手臂缓慢擡起,须臾间,一只羽毛洁白的海鸥朝宁姿迅速飞扑而来,吓得她紧闭双眼,侧过脸去,忽然感觉指尖一松,面包块已经被叼走,耳畔传来鸟类欢畅的啼鸣声。小女孩难抑激动,咧嘴笑道:“它吃了,真的吃了!”
接着,小宁姿主动又撕了块面包喂海鸥,在面包块被叼走的瞬间欢欣笑出了声,被微风拂动的风铃声般悦耳,与治愈的潮汐声、海鸥灵动的啼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世间最生趣的交响乐。
少年浅色的唇瓣一开一合,说了什麽话,恰逢一个浪潮扑来,卷起浪花炸开,热切的的水声掩盖了他的嗓音,因此她没听清,赶紧追问:“你刚才说了什麽?”
少年与她对视一眼,重複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冒着傻气。”
小宁姿脸一黑。
瞧出她不高兴,少年又接着说:“不过这样子很可爱,不要再流眼泪,再难过的时候也多笑一笑。”
宁姿虽然个子没他高,年龄也比他小,但很不服气他的说教,反驳道:“可是你自己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笑容很少呀。”
意料之外的是少年认真点了下头,“的确是我没做好,所以更要说给你听,也说给自己听。眼泪是无法换来心中渴望的事物的。”
那时的宁姿太过年幼,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也看不明白少年脸上似蒙了一层灰影般的神情。
“姿儿,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不远处传来呼唤声,是母亲的声音。
小宁姿一扭头就看见父母焦急的身影,开心地跑了几步,顿住脚步,回过头时身后只有错落行走的人群,羽翼洁白的海鸥依然在蔚蓝海面上盘旋,只是再也不见那黑衣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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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很久的回忆里那些鲜活的画面变成眼前生动盎然的相片,商场内放的轻音乐舒缓幽回,宁姿的睫毛如春日枝头上的蝴蝶颤颤一动,目光同样柔和,沉入画面中,留下恍然的欣喜,还有些难以置信。
转头看向身旁的未婚夫时,眸光闪烁,晶亮如星,“是你,面包哥哥。”
“面包哥哥?”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霍辞哑然失笑。
宁姿仔细地解释,“你是替我擦干眼泪,鼓励我喂海鸥的那位大哥哥。儿时的那段经历太过梦幻,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也怀疑过面包哥哥是否真实存在,没想到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