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池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见隐约有水流声。杳杳犹豫了不过一瞬,方才那种阴冷的感觉如附骨之蛆,使她在潮湿微热的空气里直打哆嗦。她径直闯进了后院。池子很大,旁边修了天然雕琢的假山石,氤氲着热气,在夜色里暧昧而朦胧,自成一景。池子里影影绰绰可见人影,披散着头发,裸露着线条完美的手臂与胸膛。杳杳只觉得这美景不容人打扰,然而自己又着实有事要寻他,便低而急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周云辜。”哗啦的水声中,周云辜站起来了些,露出了更多的肌肤。杳杳这才反应过来不妥,急忙用衣袖捂住了眼睛。周云辜听见她的声音,顿了顿,取过一旁的外衫披上,走出池子,就看见杳杳捂住了大半张脸,小巧的耳尖泛着红晕。他方才想事情想得入迷,竟然连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小姑娘喊了他一声,他才神思归位。屋后摆着两张竹椅。周云辜随意捡了一张,又示意杳杳坐下,小姑娘这才放下挡住脸孔的衣袖,转过身来看他。那双眼睛受了惊吓,泛了些水意,在黑夜里格外亮晶晶,像是懵懂,又像是蛊惑。周云辜移开视线。“出了何事?”他声音淡淡,手指不规律地敲着竹编的扶手,显出一丝漫不经心来。杳杳不知从何说起,只将死死攥在手里的铜镜递到他面前。周云辜就一怔。他认得,是迷梦镜。迷梦镜同主人的心境相连结,没有旁人时,里面的景象就是镜子的拥有者内心最深处的意象。他突然想知道,眼前的杳杳在其中看到的又是什么。他看着小姑娘惊疑不定的脸,抿了抿唇道:“这是迷梦镜。”杳杳眼里惊喜了一瞬,问他:“你知道?”“一知半解。”周云辜如实回答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是这面镜子出了古怪,不必惊慌,它不会伤及你。”杳杳就松了口气。缓过劲儿来,她才意识到,此时二人之间的氛围,是有些暧昧的。周云辜方才当着她的面出了浴,一头黑色的发还半干,有水珠偶尔从发梢滴落,顺着脖颈一路滑至锁骨,逗留不过片刻,就滚落进了衣衫里;而她此刻赤足散发,因为跑得急了,还微微喘着气儿。她突然回想起先前未做完的梦,梦中那人的脸孔同周云辜的合而为一,不差分毫。此时周云辜就这样坐在她面前,那在梦里温柔吻上她的嘴唇正微微抿着,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今天夜里静得不同寻常,往日最爱闹腾的蛐蛐儿悉数打了烊,就连微风也小心翼翼地停下了脚步,隔着半人的距离,杳杳甚至能听见周云辜隐约的呼吸声。这样的静谧格外磨人。杳杳正觉得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似的,让她不知所措,灵机一动就想起了个话茬儿。她甜甜朝周云辜笑:“说起来,今日是你送我回来的吧?还未同你道谢,现在补上你可千万不要介怀。”周云辜唇抿得更紧,将视线从她的唇上移到那两处浅浅的小梨涡,顿了片刻,敛目道:“无碍,举手之劳。”杳杳见他神色难辨,想起了什么,试探着又开了口。“说起来,前几日也是我的不对,惹得你生了气,你也千万莫记我的仇……”她意指那日早茶回来,周云辜同她吵嘴的事。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周云辜似乎是深深提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杳杳想着不如趁今日将前头积攒的事儿都说开来,态度就恭顺得很,瞧着他似乎是要开口,立马就做出一个认真倾听的姿态。周云辜却只道:“…嗯,还有吗?”杳杳认真想了想,摇头。周云辜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杳杳立马抬眼去看他,见他面上瞧不出什么,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听见他再度开了口。“你再想想。”杳杳茫然得很。她何时还得罪过他?倒是他总是不辨缘由地同自己甩脸色看,杳杳本来不欲放在心上,此刻被他的话头引着想起来,反倒有些委屈了。她一委屈眼眶先红,再开口说话整个人就显得娇娇软软。“我哪里还敢得罪你,平日里小心得很。”“我这么小心了,你还是不高兴,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翻脸。”“你自己说说,这才相处几日,你都同我翻了几回脸了。我怎么敢再得罪你,怎么敢的呀。”周云辜看着她突然红了眼眶,本就心软,又被她连着三句说得一愣,反应了半晌,才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想要抚上她微微湿润的眼角,袖间氤氲着温热气息,将若隐若现的冷冷沉香味道也衬得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