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鸿几次想撂下筷子,但好像身体不听指挥一样,硬是吃到几只小碗都见了底。顾铎诚挚地夸道:“王誉说你吃得少,和小花差不多,让我少盛点。幸好没听他的。”虞知鸿擦拭干净嘴边,问他:“你想……小花了么?”这话本来是「想家了么」,可顾铎从没说过贤王府是自己家,这么问不合适。顾铎开始收拾碗筷:“不太想,白天看不着它,晚上还能梦见。它在王府肯定混得不错,又没人让他看书。”虞知鸿说:“既然梦见,还是想的。你可以给它写信。”顾铎手上动作停下,一言难尽地看着虞知鸿,确认:“给小花?”虞知鸿说:“嗯,能寄回去。”军中未见得每个人都有家,但必然人人有故乡。每到佳节时,那些故乡已无亲眷、又思乡情切的人就会给某处的老树或者巨石写信,聊以寄托一些心绪。后来,也有人将不便告诉家人的苦处写出来,寄给某块青石板之类的。这样的信大多不会真正寄出——反正无论树、石头还是别的什么,肯定都不会回信,就是个念想,谁都心知肚明。顾铎不知道这些,就差把「这人是不是傻了」写在脸上,欲言又止片刻,放下碗,双手摁住了虞知鸿的肩,严肃道:“别动。”而后,他整个人都贴了过去,用脑门碰上虞知鸿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虞知鸿立时浑身僵硬起来,只听到顾铎嘀嘀咕咕:“这也没发烧啊。行吧,没病就行。”虞知鸿:“……”虞知鸿的脸上硬是蹭出来血色了,顾铎一松开,他就不自在偏过头去。连顾铎拿着东西下车,都只潦草地「嗯」了声,没看人。顾铎自己当过「剑」,分外能「领会别人的古怪言语」,转眼就抛到脑后去。他陪完饭,算是功成身退,边走边哼着不知道哪听来的小调,去厨间归还碗碟。将士们已经吃完了午饭,厨间没什么人。他肆无忌惮地抻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准备找个地方小憩。刚到阴凉处躺好,顾铎像是信手一抓似的,拦住了一枚破空袭来的小石子。他往石子来处看,正好看到了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影。作者有话说:顾铎:怎么说胡话了。你要不喵一个?虞知鸿:虞知鸿:喵?顾铎:!!没赶上九点,臣妾来迟了!!黑衣塘骑明晚有好酒喝了!那人背光而立,顾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打了个手势,便追了上去。——飞石打的不是要害,其中灌注的内力也不足,对方更直接暴露出行踪,估计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事。即便万一是,顾铎也技高人胆大,手里有兵刃,他就什么也不怕。那人对周遭地形很熟悉,穿林过溪,踏水而行,绕着弯兜圈。顾铎的轻功好,一路上不仅没跟丢,还拉近了距离,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是塘报骑兵探路穿的黑衣。这黑衣塘骑绕了林子一圈,最后停在一处杂草丛生的隐秘地方,声音沙哑地说:“陆小将军,您还记着自己是从哪来的么?”顾铎:“记得,京城嘛。”塘骑:“……”顾铎像是没什么耐心,问:“你到底是谁啊?”塘骑蒙着脸,裹在袍子里的身形也难以辨认,若非特别熟悉的人,定然无法看出身份。他不摘下这些掩饰,不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亮给顾铎看:“见物如见人,你师父的护身符,这总认识吧?”——合着是瑞王派来的。顾铎心说瑞王府真是从一而终地不正常,连说话的调子都上行下效,一概不阴不阳,还非爱绕着弯子地浪费时间。他又问:“你有事么?”“主子暂时没安排活,就是让我来提点几句。”塘骑淡淡道,“你在这呆久了,可别连自个儿的身份都忘了,也别忘了你师父的事。”顾铎道:“哦。”塘骑对这反应显然不满,又语气凉凉地说:“多记着点自己是谁,实在记不住,撒泡尿照照。贤王殿下就真那么光风霁月?他会真心对你?他以前干过什么事,远不是你能想象的。早上那点儿,不过能算个添头。你啊,可别做那被人卖了还为人做嫁衣的蠢事。”顾铎打着呵欠,打哈哈似的道:“做衣服?你放心,我不会针线活。”塘骑:“……”塘骑早知道自己的下线「脑子不灵光」,先前没怎么当一回事,现在领会到,简直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不可教的孺子、开不了花的朽木,唯恐自己会就此折寿。原本准备的几句提点,他也不想说了,拂袖要走:“主子往后如若有什么安排,也像今儿一样,都是我传达。你晚点回去,别叫人发现什么。自个儿编个理由,省得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