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厚实的婚纱,也抵挡不住烫上来的热气。
斯景礼貌地收回手,隔着门帘又问:“怎么还没好,不是都进去快半个多小时了吗?”
试衣间的门帘隔绝掉所有好奇的目光。
大拖尾的长裙,则成为两人共享最完美的屏障。
“刚才,停电。”
就连说话,都比平时更加消耗力气。
一手捂住胸前的衣服,一手按住隆起的裙衬,隔着用料厚重的裙摆,甚至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出格,抓不到实处。
周予然甚至不敢想,当初在除夕前夜的老宅,谢洵之在当着和宋爷爷的面选定这件婚纱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冷热夹击。
镜子过冷。
他的体温过热。
周予然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居然是泪失禁的体质。
斯景听鼻音重,担心的情况。
已经彻底应不了声,只能恨恨地用脚踢他,警告他不要再得寸进尺。
因为必须有人住嘴,才能开口。
随着踹人的动作,崩弹出来的吊袜带扣,替完成第二次警告——
如果此刻谢洵之手边有一面镜子,他大概能看到微微肿起的左脸脸颊。
可即便如此,红肿的脸颊依旧没办法唤醒他自控多年的羞耻感,在这种时候的疼痛,只会让他品尝到愉悦。
——因为禁忌永远都最让人欲罢不能。
他小时候贪玩,被劫匪绑架勒索,如果不是宋予年以身饲虎,他多半会死在那个荒山。
哥哥样样好,品行无缺,学识拔尖,待人谦和——
他认识的人里,没一个比得上哥哥。
所以哥哥因为他身故后,他就被要求成为第二个哥哥——
作为对那场事故中,对所有人的补偿。
他需要补偿宋墨然一个完整的、优秀的儿子。
他需要补偿周予然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父亲。
他从小就被教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
宋墨然希望他做楷模,那他就让“楷模”这两个字无可挑剔。
然后,他终于在所有人满意的目光中,将自己完完整整折叠进一个叫“宋予年”的瓶子里,气质温润,雅正端方,克己复礼,所有的棱角和喜好,行为处事,都按照这个瓶子的弧度轮廓来生长。
就连触碰自己的爱人,都要审慎地列出一二三的逻辑,然后告诉自己:不可以。
周予然还那么小。
他们不应该,他们也不可以。
如果他们在一起,世俗的眼光和道德的审判,会让一段原本带着憧憬的感情充满痛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每一寸痛苦里,在亲密无间的相处中,都被欢愉的蜜糖裹挟。
随着斯景不依不挠的问询,婚纱的主人依旧没办法从善如流的开口,所以,第三次的警告在黑暗里紧随而来——
他刚才已经受了一次伤,不能再平白无故承受第二次。
不然两个人真的有可能柏拉图到老。
到时候自己这个苛刻的、喜欢见异思迁、追求者众多的侄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他或许会倒霉地成为众多任丈夫里,年纪最大的那个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