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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大堂,三班衙捕分列两厢,齐声高喊威武。
一个中年男子自后堂快步走出,端坐在公案之后,相貌俊雅,体态清癯,头戴乌纱,身着湛蓝官服,腰束革带,足踏官靴,正是淳安父母官徐典。
他神色间有三分忧虑,目光投向堂下那一站一跪的两个妖女,暗自琢磨,两个妖女此番前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思忖间,只见那娆妖女解下背上双刀,屈膝跪倒,摘下姝妖女头上帷帽,狠狠按着那颗不安分的螓首在地上“砰砰”叩起头来。
徐知县赶忙起身:“两位姑娘代天行道,剿灭山匪,令淳安县重归安宁,此乃大功一件。即便真有罪行,也可站着回话,休要折煞下官,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徐典出身清贵,是上善会某公的外甥,自幼熟读经史,才华卓然,二十五岁便出任八品判佐。
只是他生性刚直,屡与贪滥同僚交恶,常与害民上司争执,连他舅舅也不待见他,由此,仕途坎坷,四十岁了,还只是个知县。
两年之前,他把在寒冬天逼着河工下冰河的上宪一脚踹入河中,偏偏那上宪曾是上善会大老爷的门房,他又不肯低头赔罪,遂被大老爷调到淳安这个难治之地。
大老爷下了严令,若三年内不能使淳安大治,便摘下他的乌纱。
如今面对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他虽刚正不阿,说话时也十分客气,恐给淳安带来灾厄,祸及无辜。
却见那娆妖女将头埋得更低,莺声呖呖道:“大人,请坐下问话,小女子罪孽深重,大人若是不坐,小女子便连头也不敢抬了。”
徐典见她这般言语,方才缓缓坐下。
李月娴抬起秀首,道:“我姐妹二人自艺成以来,于高丽境内兴风作浪,搅扰得那方天地不得安生,罪无可恕。”
徐典道:“下官知晓姑娘是高丽人,却不知姑娘家中都有甚么亲戚?师承何处?”李月娴轻启绯唇,语声婉转,唱道:“
今逢大人来讯问,听我细述说苗根:
先祖曾随张角侧,家传一方黄布巾;
祖父入得欲神宗,祖母投身闻香教;
外公谙熟黑魔法,外婆精研血咒经;
家慈本是深渊徒,家严得传五毒蛊;
长兄常伴瘟神近,姐姐总与祸妖邻;
二哥摄教中称尊,八妹统门里做主;
金童玉女承膝下,求自欢喜菩萨庙;
女练九阴白骨爪,爪爪狠辣摧首脑;
儿习七崩蚀心拳,拳拳阴毒腐骨筋;
拙夫炼魄秘术高,魂祭长生身不老;
唯我一人根性浅,自悟魅术探天机。
魅惑众生心魂绕,乾坤颠倒在吾操。”
徐典闻言,面色骤变,手不自觉地紧握住惊堂木。
敢情这妖女一家子尽是打不死,剐不尽的邪教徒!
他稳了稳心神,道:“郑姑娘……不……夫人……”
李月娴幽幽道:“我摄教有个规矩,凡未满四十岁的女子,无论是否嫁人,旁人只能称其为姑娘。”
徐典心忖:“都已生过孩子了,还让人称姑娘?真是荒谬!”嘴上问道:“郑姑娘,你都犯下过哪些恶行?”话一出口,在心里把自己数落了几番。
“我不赶紧想办法把这尊邪神请走,问她话干什么,纵然是舅舅在此……”李月娴嫣然一笑,道:“大人听禀:采阳补阴我在行,屠村灭门寻常事;美男遇我心智迷,弑亲癫狂血满庭;富商被惑家财尽,阖家投河皆殒命;村镇孩童遭厄运,魅音夺命尸满径;产妇临盆元气散,一尸两命惨凄零;新婚夫妻遭拆散,鸳鸯失伴涕泗零。我是世间至恶鬼,寸磔抽肠亦难平;恶贯满盈天亦怒,地狱油锅待我行。”
徐典心中一凛,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惊怒之色,嘴巴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妖女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堂下衙役除寥寥数人,其余人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手中的水火棍险些拿捏不住。
良久,徐典长叹一声,道:“两位郑姑娘,你们既已改过从善,往昔所犯诸般罪孽,都可以既往不咎。况且,高丽并非我大赵辖地,下官实难越俎代庖。下官……下官唯盼两位姑娘日后切莫再行恶事。”
他只盼两个妖女能速速离开淳安,滚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