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事,今朝议。”徽元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不辨喜怒道:“众爱卿说说,此事,该不该归朕管,平北候当不当查办。”
言罢,他的身子向前压了压,慢慢问道:“是了,平北候所犯之事,众爱卿,都知道了吗?”
刚刚要迈出半只脚的某位朝臣,将脚又收了回来。
前朝事今朝该不该议,这问题好答。
可平北候的问题,却难答。
说不知道,说知道,都不对。
于是满朝文武,再次鸦雀无声。
太子位列最前,神色不变,眼底却浮现一抹叹息。
权倾朝野,不过如是。竟是让满朝无人敢议,无人敢说。
“看来是不知道。”徽元帝冷冷道:“血书呢?”
梁倚公公小步到凝辛夷面前,双手接过,再小意看一眼徽元帝的脸色,站在一旁,展开,于是尖细逼人的嗓音将那段枕戈泣血痛心彻骨的血书又重新念了一遍。
“里应外合,通敌叛国,五万宣威左军全歼于澜庭江边死不瞑目,冤魂难散。”徽元帝咀嚼般重复一遍:“朕也是从前朝走到今朝,这事儿,朕,怎么不知道?”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静若寒蝉的臣子们:“诸位爱卿呢?你们可知道?”
“三日,朕给了你们三日时间。登闻鼓响了三日,冬雷响了三日,朕御花园里的花也开了三日!”御座之上,徽元帝的音色骤而拔高,怒叱道:“朕等了足足三日,但朕连一封折子都没有等来!朕的御史台呢?你们平时不是最能言善辩吗?怎么哑巴了?!朕的五部尚书呢?朕的门下侍郎们呢!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一阵衣袂窸窣,圣上一怒,满朝皆屈膝跪地,俯首在地:“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龙体——”
一时之间,整座太极殿中,唯一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凝辛夷一人。
“冬雷在天,夏花在地,公道在人心。”凝辛夷的声音穿透所有的喧嚣,静静响起:“想来诸位不是不辩,而是铁证当前,自然百口莫辩,不如不辨。”
“一派胡言!”终于有平北候的旧部按捺不住,高声道:“吾等不过是笃信陛下圣明,断不会被你的妖法所惑,明辨是非,不会相信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证据和说辞!”
此言出,群臣终于激沸。
“谁知道你那血书从何而来!”
“前朝事,前朝毕。大邺之前还有大齐,江山迭代,难道如今还要将所有往昔之事都拿出来查办?!”
“平北候乃国之重臣,镇守北境多年,忠心不二,勤勤恳恳,怎容得你一女子在朝堂大放厥词!”
“登闻鼓不是给你这等信口雌黄之辈用的!”
“上太极殿还遮掩面容,宵小耳!”
……
又有人出列道:“臣要参——此女煽动百姓聚于神都之外久久不散,实在是图谋不轨,危险至极!此女所言,字字句句,断不可信!还请陛下明鉴!”
口诛笔伐如泼墨般倾倒而来,凝辛夷的背脊却依然挺直,她听着每一句话,任凭那些话语落在她的耳中身上,直到群臣的激愤几乎能掀翻太极殿的殿顶,凝茂宏却始终不置一词。
“是吗?”凝辛夷伫立原地,冷冷道:“那么请问,平北候为何不敢上朝?平北候府,为何不敢开门?”
一言出,满殿俱寂。
“因为五万冤魂不宁、不散、不灭。”凝辛夷的双手举起一枚箭矢:“此乃军制,臣女从双楠村一路来神都,曾遭遇数次截杀,杀手训练有素,进退有度,所用皆为军中之物,所遣皆是平北候府亲兵。若非平北候本就心虚,为何要数次截杀于我?”
“此乃物证之一。”
有人还想怒声反驳,凝辛夷已经道:“平北候在北境征战多年,黑甲军闻名天下,更不必说平北候自己的那身黑甲。除非人头落地,将军枯骨,身心都再无抵抗之力,才会卸甲。”
她话音落,一声清脆已经落在了太极殿的青玉石板地面上。
一片眼熟的黑甲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旋即是更多声撞击,直至一整副黑甲都被铺陈在地。
“此乃物证之二。”
太极殿中,鸦雀无声。
“你……你……”有平北候的昔日门生几乎昏厥,死死盯着那副铠甲:“你怎敢去、去偷平北候的黑甲!你是从何得来侯爷的甲胄的?!”
这话一出,并没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