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你是我找了那么多年,唯一有可能继承我衣钵的人,我自然对你上心得紧。”
他将茶叶投入杯中,壶嘴倾斜,一道稳定的水柱注入杯盏,水面溅起微小的涟漪,却没溢出半分。
“可你满脑子都是你孔奶奶,根本安不下心来跟我学,我只能让你先忘记她的事。”
他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祝玖桌下的手猛地攥起拳。
“后来我不是也帮你找了,我的人可是冒着很大风险去的派出所,亲眼看到,十月二号人就找到了,我也第一时间告诉你了,不是吗?”
他推了推茶杯,深棕色的茶汤映着烛火,渺渺普洱陈香弥漫。
随后,他又将一个小碗推到她面前。
祝玖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爱吃的黄桃罐头。
侯郁端起茶杯,在鼻尖轻轻晃了晃,随后细细啜饮一口,茶汤顺滑地流入喉咙,他舒心地“嘶”了一声,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
将茶杯放回桌上,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地开口:“小九,我们明明很能聊得来啊,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钱、权、珠宝,就算是学术方面,我对古文字的研究,不比你导师强多了?”
“哦,我懂了,你一定是见到山犭军,害怕了。”祝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侯郁就恍然大悟般摸了摸小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唉,早知道就不跟你分享这个了。这毕竟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曲高和寡嘛。”
祝玖不想跟他兜圈子,既担心异调局那些人的安全,又担心她们随时有可能找过来,她要速战速决:“你到底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
“哦?你的记忆怎么了?”
看着侯郁笑眯眯明知故问的样子,祝玖咬牙切齿地说:“混乱失序,因果崩塌。”
侯郁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种几近狂热的满足,好像在看什么得意的作品。
“三十多年啊,我总算是成功了一回。”
祝玖被他诡异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硬着头皮继续说:“还有只有我能听见的奇怪声音,到底是从哪来的?为什么别人好像都听不到?”
话音刚落,侯郁的神情骤然发生变化。
他猛地睁大眼睛,身子猛地前倾,双手撑住桌面,目光灼热:“你听到了?”
他语气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下一秒,他激动地仰头大笑,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回音无穷无尽地扩散开来。
“哈哈哈哈!”
他兴奋地跳起来,围着祝玖走来走去,双手时而交握,时而想伸向她,最终又迟疑地收回,眼神里满是珍视和痴迷。
祝玖见他这样,愈发一头雾水。她试探地问:“你也能听到那声音?”
侯郁的笑声骤然止住,脸上的情绪急剧收敛,像是从极端的癫狂直接归于平静。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吃了下去,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坐回祝玖对面,低声咳嗽两声,笑着说:“见笑见笑,我这九十多岁了,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来,我们来下盘棋吧,你教我的五子棋。”他往旁边挪了挪,点了点长桌上放着的棋盘,“这游戏看似简单,其中的门道也不小。你也知道我身边这些人,一个个都傻的要命,就等你回来陪我玩呢。”
侯郁随手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转了转:“我嘴上说话的时候,手就闲不住,就想干点啥。我们边玩着,我给你讲讲这件事。我想想啊,还得从我小时候讲起……”
“停!”祝玖一听他要开始从童年开始回忆,连忙出声打断,“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就直说你对我做了什么就行。”
“啧。”侯郁不满,眉心层层叠叠皱成一团,“你你跟你曹爷爷唠嗑能唠一整天,年龄上他还算我小辈呢,听我讲讲怎么了?”
“等我死了,你就是唯一知道这些的人了。好好听我讲完,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毫无保留。”
祝玖心里着急,却也只能作罢。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执起一颗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正中央。
侯郁满意地抚了伏小胡子,捻起一颗白子放在黑棋旁边,目光落在祝玖脸上,又像是穿过她,落在了八十年前的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