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夫人是长辈,却开这种不上台面的玩笑,真叫晚辈大开眼界。」顾雁径自斟茶,端杯轻啜,转头看向庭间丛生的兰花。
宋夫人冷笑道:「多年不见,仍如此牙尖嘴利。不过既进了颖王府,就要知道府中后院是谁做主。今日我偏要令你以大雁为题,作篇与《归雁赋》相和的文章。若是不作,便不用走出北园了!」
顾雁端杯的手一停,抬眸看向宋夫人。对方轻轻挑眉,转头吩咐道:「郑娘,去拿笔墨。盯着她,直到她写完为止。」
「是,」廊下侍立的郑媪躬身一礼,转身走向旁边的屋子。
被撑腰的宋氏顿觉长了脸,窘迫神色一扫而光。她掩袖一笑:「阿姊比我想得周全,和文好!和文好呀!」
顾雁捏紧茶杯,深吸一口气。她注意到,方才说话时,对面的程蕴也在看着自己。她一直悠闲吃着席上点心,静静端详着眼前一切。顾雁甚至觉得,程蕴在用吃点心,掩盖眼眸里的嫌弃和厌烦。似乎在她眼里,眼前这一切都很幼稚。
很快,郑媪便端来一盘笔墨纸砚放下,然后跪坐在旁:「顾娘子,请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顾雁。
她捏紧衣摆,盯着面前白纸。
原来如此。
这篇和文,才是宋夫人邀她来赏兰宴的目的。只要今日写了和文,不出几日,定会传遍梁城,鄢平宣之妻也在期盼夫妻团圆。到时,城中议论便会形成无形压力,逼颖王放人。
她应该写的。
还应写得深情凄婉,让无数人惋,才能让人传颂惜双雁分飞的故事,激起民愤,教卫贼让步。
顾雁伸手拿笔。
可为什么,这支笔仿佛重逾万钧?
为什么,仿佛有股无形力量按着她的手,教她迟迟无法提笔?
脑中竟迸出了两个声音,交错回响。
——快写!这是离开颖王府的大好机会!
这道声音无比清晰。
而另一道声音微弱模糊,听不清楚,却教她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发急促。当她终于听清时,瞬间浑身凝固。
——不想写。
顾雁的面色刹那苍白。
心底最深处,竟有个隐秘念头——她舍不得,离开卫柏。
当她意识到这点,拿笔的手竟微微颤抖。这微弱的声音,隐秘的念头,像朵固执的火苗,任她如何疯狂克制,都无法熄灭。
不行……不行!
这是错误!
见顾雁拿笔迟迟不动,宋氏忍不住催促:「顾娘子既然读过书,又学过见识。怎么写篇大雁为题的和文,会难成这样?」
顾雁没理她。
她缓缓抬笔,只觉心脏仿佛撕开一道裂口,钝钝的疼。
罢了!再耽搁下去,只会折磨自己!
她咬紧牙关,横下心提笔蘸墨。
心脏撕裂,钻出噬心痛楚。
她生生忍着,看笔尖吸饱墨汁。
然而,当她刚写下一撇,院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老奴这有首诗,正好应题!」
怎是陈翁?
顾雁转头看去,果然见陈翁缓步而来。而在老者身后,竟还跟着阿娘!她喜出望外,连忙放下笔,起身到廊边匆匆穿鞋,疾步迎上前去。
谢英温柔一笑,握住女儿的手。
阿娘的手一如往日,传来绵绵暖意,充满温柔的力量。她什么都没说,但顾雁明白,阿娘定然什么都知道了。暌违一个多月不见,与娘亲再见的刹那,一颗心便莫名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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